优吉欧跳入了海中。

 

冰凉的海水卷着咸湿的气味侵袭着身体每一处裸露的皮肤，他睁开了眼睛，任由身体自然下坠，不断沉入更深的海水中。

蔚蓝色包裹着碧绿的眼眸，他望着天空印下的金色光斑逐渐远去，顺着海水流动的声音，朝着那个方向，他转过了头。

那是比深海中任何一种色彩都更深邃的黑色，碧绿的他捕捉到了黑曜石般的双眼。

优吉欧带上了浅浅的微笑，海水中无法发声，无法呼吸。

他默念着他的名字。

 

桐人。

 

柔顺的黑发顺着海水的流动漂浮着，名为桐人的少年咧着嘴坏笑了下，轻松躲开了优吉欧伸来的双手。

无比自由而灵巧的动作。

如同身边经过的那些鱼一般。

相比之下，优吉欧有些笨拙的转过了身体。

 

氧气已经不多了。

人类在水中的生存时间是有限的。

没有氧气筒的情况下，只有短短上百秒而已。

但他不愿离开。

优吉欧不愿就这样离开这片海域。

他又一次向桐人伸出了手。

 

 

传说在这片海域的深处，存在着只能生存于海水中的人类。

就像是童话中的美人鱼。

拥有人类的上身和鱼的尾巴，能在水中呼吸，能跟鱼一样在水中滑行。

但他们无法离开。

就像地面的人类无法在水中呼吸一样，他们不能在地面呼吸。

海里的人类与陆地的人类互不干涉地生存在一起，共享着这片土地。

这只是传说而已。

古老的传说。

只存在于童话中的他们。

 

 

桐人没有躲开。

他抓住了优吉欧伸出的双手。

拍打着水花，他游到了优吉欧的面前。

双目相交的时候，他苦苦笑了下。

 

真是的，你在做什么啊笨蛋。

优吉欧知道他的眼睛所说的话。

所以他回给他了一个仓促的笑意。

只有这样才能见到你嘛。

 

已经没有时间了。

水中的桐人比优吉欧更清楚这一点。
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在海水的包围下。

将自己获得的氧气，传送给了对方。

鼻尖有点痒痒的，因为触到了他的鼻尖。

海水带着苦涩的咸味。

所以自己吐出的氧气，让他吞下的氧气，两人互相贴紧的唇瓣，都带着海水的味道。

优吉欧抱住了他。

紧紧抱着。

就像怕他会变成鱼溜走一样。

桐人笑了。

原本只是单纯传送呼吸的行为不知何时演变成了吻。

优吉欧霸占着他的口腔。

扫过他口腔的每一丝空隙，赶走海水，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。

 

 

优吉欧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秘密。

流传着的传说是真的。

却又是假的。

海底下存在着人类。

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。

因为在他第一次下海的时候，就遇到了桐人。

桐人比他遇到的任何人都更会游泳。

桐人能在水中游的比鱼更快，桐人就算在水中也依旧能呼吸。

桐人是传说中，只能生存于海中的人类。

 

 

他们回到了海面上。

优吉欧大口喘着气，呼吸着海面湿润的空气。

桐人安静地呆在他身边，也带着微重的呼吸声。

「桐人知道吗，我在家里买了一个大鱼缸。」

桐人眨了眨眼。

「嗯，超级大的，能容纳下一个人那样的大鱼缸。」

优吉欧浅笑着，抓住了桐人的手。

「我在鱼缸里灌满了这里的海水，每天都会换新的。」

桐人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头。

「这样的话，桐人是不是也能偶尔离开这里了呢。」

紧紧抓着他的手，优吉欧浅笑着，带着寂寞的神情。

 

对传说的修正及补充。

海底的人类和路上的人类外观上没有区别。

他们并不是美人鱼那样的生物。

海底的人们能在陆地上生活很短的时间，在他们身上的那种滑溜溜的粘膜晒干前。

海底的人类离开水后，无法发声。

但他们的语言文字，和路上是相同的。

利用文字，可以很方便的和他们交流。

以及最后一条。

他们至今无法被人发现，会成为传说的原因。

 

 

「桐人知道吗，明天就是我20岁的生日了。」

「虽然不甘心，但我还是，要变成一个大人了啊...」

「所以家里人问我要什么做成人礼物的时候，我就要了那个大鱼缸。」

「你知道吗，那个几乎把我房间一整面墙都占满了。」

现在还不是能下海的季节，桐人能感受到抓着他的手正逐渐变得冰凉，不住地打着微颤。

生活于海里的他也没有路上人类那温暖的体温，所以就算自己反握住他的手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。

如何努力，都无法去温暖他，也无法让他停止颤抖。

他的声音只能在水中传递，所以海面上的他，只能安静的听着优吉欧说话。

「呐桐人。」

优吉欧叫着他的名字。

「桐人，我可以不回去吗。」

桐人摇了摇头。

「为什么。」

因为你不属于这里。

「但我是属于桐人的。」

但也只能到今天为止了。

 

 

最后一条。

当路上的人类成年的时候，就再也看不到海中的人类了。

 

 

优吉欧还是回去了。

因为他是胆小鬼。

比起想要看着桐人到最后一刻。

他更害怕亲眼看着桐人消失的那个瞬间。

 

他躲在房间里，靠着巨大的鱼缸。

对面墙上的时钟毫不留情地向前走着。

桐人。

优吉欧叫着他的名字。

桐人，我喜欢你。

优吉欧想着这句话对他说过多少次。

桐人。

空无一物的鱼缸里，只有那片蔚蓝的海水而已。

桐人。

优吉欧的手指划着鱼缸的表面，玻璃面的反光映着身后的时钟。

桐人。

时钟无情地划过了12这个数字。

 

再见。

 

他跳入了鱼缸内。

让熟悉的海水重新包裹他的全身。

想象着他的触感，他的呼吸，他的味道。

还有唯一一次听过的声音。

 

「再见。」

那个声音，在他的耳边说。